##作者 畏寒蛋
酒瓶七零八落撒了一地。屋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一阵阵呕吐物的酸臭味,从厕所那边飘来混杂其中。
他吃力地靠墙撑起来,最后终于站稳。他的左手汗涔涔地抵在桌角,胳膊扭曲地承担着上身重量;右手如枯枝一般,盘着一只玻璃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在杯中瑟瑟发抖。
天旋地转。他费劲地扭过头,用散乱的目光扫着桌面上一堆白花花的东西。那是今天早上秘书送来的财务审计清单。也许是昨天晚上送来的,他不记得了。不管怎样,他等待的审判日终于到了。
过了很久,他的目光离开书桌,与挂钟相遇。“到时候了。” 他轻笑一声。这个场景在他头脑中曾出现过太多次了。每次出现,都是噩梦结束的时刻,是他感到幸福的时刻。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去摸裤兜里的手机。玻璃杯像羽毛一样落在地上,无声地碎了。
“还有谁啊。” 他苦笑一声。狐朋狗友们,要么逃了,要么被抓了,要么出卖了他。即使这些都不是,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联系他们。
在秘书上门之前,他已经写好了五封遗书。一封给他妻子,一封给他初恋,一封给他父亲,一封给他儿子,一封给他下属。还有一封,算不上遗书,更像忏悔录,是写给检察院院长的。他写的东西不仅字体秀丽,而且文笔尚佳。后来这些人在读遗嘱时,竟不谋而合地希望他来世成为作家。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于是拔出手机、解了锁、翻出号码。在拨号之前,他不自觉地刷了一下朋友圈。看了半天,只觉得整个屏幕在旋转,让他一阵恶心。一股黄色的胃液喷在地上。
电话中传出他的母亲无动于衷的声音:“您好,请留言。我将尽快回复,谢谢。” 他踌躇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眼泪已经在写遗书时悄悄流干了。他呜咽了几声,挂断了电话。手机被扔在桌上。心像石头一样沉了下去。他毅然抓起了弹簧刀。
这举刀的情景也是在脑海中多次出现的。那刀刃像一片含情脉脉的小舟,邀他去安宁的彼岸。可它如今却格外狰狞。他打了个寒战,酒醒了一半。
他双手握刀,胳膊向前伸,举到眉心的高度。刀尖哆哆嗦嗦,指向左胸。
“妈的!勇敢一点,笨蛋!”
他猛地用手掌抵住刀柄。刀尖笨拙地从肋骨间穿过,停在胸腔深处。
他并没感到痛,只觉得上身一阵酥麻。几秒钟后,心脏像一颗石头一样紧紧蜷缩起来,紧得让他弓成一个团;然后又猛地散开,让他不由吸了一口气。他听到肺泡破裂的声音。
他感到疼痛。一股血腥味冲入鼻腔和喉咙。不由得张开了嘴。双目圆睁,看不见景物,只看到无数只四处乱撞的金色蝌蚪。脑袋非常痛。又一股血腥涌上来。完全堵住了鼻子和嘴。
他非常窒息,右手在脖子上掐出了血印。
从手掌和脚掌开始,四肢像无数只燕子一样,纷纷离开他的身体飞舞起来,又飞回来将他团团围住。
他的躯干在融化,黑色的燕子越来越多。剩下的躯体渐渐升腾起来。
燕子飞远了,只剩下一团灰色的大脑悬浮在无际的白色。
发光的母亲站在远处,对他微微一笑,便消失在影影绰绰的人群中。他看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琉璃山,然后就沉浸到无尽的黑暗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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