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畏寒蛋
她的卧室整整齐齐。床上平铺着一套蕾丝内衣和吊带长裙。她披着睡袍在梳妆台前端坐,头发湿漉漉的,脸色苍白,抬手画着淡紫色的眼影。
手机震了一下。她像触电似的扔下眼影刷夺过手机。屏幕上微信提示:“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今晚有事出不来。对不起。” 她愤愤地把自己摔到床上。
她是下了死心的。于是在皱了一会儿眉头之后,她挺起身,抓起手机写道:“今天我穿了你最喜欢的那一套。无论你来不来,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从嘴角挤出一丝冷笑,继续坐在那里上妆。白皙的肩头倔强地支着。
从发给他的第一条短信直到最后的结局,她已编排好了所有的情节。可这出戏刚一开场就让她倍感挫折。
手机又震了一下。她又像触电似的夺过它。她猛地站起,又猛地坐下。肩膀耸拉着,胸口剧烈起伏。她缓缓放下手机,又轻轻拾起发卡。她再也抑制不住,将发卡朝镜子狠狠砸去,双臂扑到桌面,闷头哭了起来。
先是低声抽泣,然后嚎啕大哭,最后变成了嚎叫,最后还加入了东西摔落和被砸碎的声音。尖厉的噪音吓得连窗外的蟋蟀都闭了嘴。
过了许久,蟋蟀终于小心翼翼地恢复了吟唱。她从一摊杂乱的头发中抬起头。美丽的脸丑陋得变了形,年轻的眼中充满了仇恨。她用大拇指慢慢敲下最后一句微信,然后关掉了手机。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她反复想象着这样的情景:他破门而入,看到尸首大惊失色。他绝望地抱着她、顿足捶胸、悲痛欲绝、呼天抢地。总之他要痛苦到咳血或者晕厥。他将在悔恨、自责、和被唾弃中度过余生。
她就这样一边心满意足地联想,一边换上那套裙子。
她搬来一把安乐椅靠在浴缸旁边。她坐在那里,左手搭在浴缸边缘,右手捏着刀片,迅速在手腕划了一下。温热的血涌出来,沿着指间如小溪般流下。她觉得有些疼,又觉得好玩,于是举起手臂慢慢移动,在浴缸中画出一个红色的心形。
那些红色慢慢失去了形状,向下水口聚拢。只有源自手臂的那支还在清晰地涌着。她的左臂发麻,心有些慌。她在渐强的喘息声中闪过一个念头:“我才二十五岁,值么?”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复仇的呐喊声淹没了。
十余分钟后,浴缸中旧的红色变得很暗,与仍是鲜红的那一股对比强烈。她浑身冒着汗,手脚冷得刺骨。她拽来周围所有的毛巾和浴巾披在身上,还是瑟瑟发抖。 她闭着眼睛,紧咬牙关,让英雄主义从牙缝中迸出来,驱散不断袭来的恐惧。
她口渴难耐,却不敢动弹。全身不可竭止地剧烈颤抖着。所有肌肉为了抵抗这种抖动,都紧绷起来,像石头一样僵硬。因为抽搐,她的呼吸无比困难。在极端的寒冷和痉挛中,她的意志被粉碎了。她害怕极了,睁开眼睛,只见一片模糊的紫色。
她一挺身,从椅子上滚下来,扑到地面。地板逐渐向后倾斜,在她身后变成了漆黑的无底洞。她的身体正在被拖向那里。她的双手紧抠地板,下半身已经被地狱的引力拉成了一条长长的线。“我要活,我要活!” 她在沉重的喘息中艰难地呼唤着。
她使尽全气往外爬,却只觉得自己向下滑去。地板已经变成直立的墙壁。只要一松手,她就会永远掉下去。她像壁虎一样紧贴在那里,全身痉挛,意识模糊,泪流满面,无声地重复着:“妈妈,救我… 妈妈,快来… 妈妈…”
她的寒战渐渐减弱了,也不再感到冷。她想起她是多么的恨他,一辈子恨他。她的视线忽然变清晰,许多往事像无声电影一样迅速掠过。她竟然看到父亲,父亲抱着八个月大的她自己 — — 虽然她从未在现实中见过父亲。
这些往事让她觉得好温暖,惬意得连心脏都发烫了。炙热的太阳烘烤着她的胸脯。她兴奋地燃烧起来,在一片光明中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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