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Tanya
除了《二三事》,作为作家,安妮宝贝作品里的人物基本不真实,叙事缺乏生活,当一大批读者从懵懂少年走到成年,我们的世故和所谓成熟抛弃了安妮宝贝,还有我们自己内心的纯净,她不再写过去一样的文字,彻底隐遁了。但是昨天,我看到一个安妮宝贝似的人物,真实生活里的。这让我愧疚,觉得自己辜负了本应有的理解和那么多年的时间。真相藏在不易发现的隐秘处,我们接受看到的和别人说的,大部分时候我们是清醒地不自知。
在一个小型家庭party 上,大家在饕餮,以及呱啦呱啦说一些睡一觉就会忘记的话,这时,从主人后院的侧门里进来一个特别的女子,她穿着一件包裹严实的落地长裙,上半身 是旗袍样式的,有小立领和斜式的对襟和衣扣,扣子是布做的,下面直抵脚跟,藏青色底无名小碎花点缀,裙子有一些特别,最特别的是这件衣服的年代感,在夜晚 模糊的灯光下还是看出被洗的发白的有些皱的质地,我想是棉的或者是亚麻的,她的头发有点随意的蜷曲,好像刚游完泳径自裹了这件暗自华美的裙子,浑身散发湿漉漉的随意,渗透衣服纤维,扑向人群中凝浊不清的空气。素颜。她在人声鼎沸的人群中淡定默然的拿起盘 子开始拿吃的,起初没有和任何人交流。
看不出她的年纪但是手上没有戒指。不管事实上有没有结婚,她透露出来一种冷静的冷,以及不能轻易靠近的自立:她是一个人。不管怎么理解这个定义。这种气质如同冷气一样散发在这焦灼的热天里。
后来我们有机会聊天,知道她结婚并且有孩子,和她现在有一些失眠,半夜3点醒来做什么,她教我怎样在微博里找到朋友以及屏蔽朋友。她一个人睡,她说习惯了一个人的 空间和方式,起初这让我觉得奇怪,也明白为什么她会有这种让人模糊的气质。她介绍我一个新的拍照程式,不断给我拍朦胧夜景下的照片,她的热情让我开始有点窘,但是很快我就投入地说“一定要把旁边那个白色椅子的靠背拍进去哦,还有树叶打在墙上的影子”—–人和物的影子让我着迷。她不断强调“女人的侧面比正面好看,并且拍照的时候不 要把自己拍的比真实的自己漂亮,宁愿难看些,这样见到真人才不会不舒服”–认真的样子似乎不是在拍照,而是像为着什么一定要拍–这两个刚认识的搭档—虽然我知道外表看上去冷冷的人其实更容易热络与交心,有时候我们在这样的人面前比较放松,在真正social的人面前倒像个哑巴。
多年前,坊间的年轻人说,王小波的书和说过的话是他们接头的暗号,不过这个年代,我们没有了接头的暗号,就算有,也不会像彼时的年轻人一样手持接头密码寻找灵魂知己和精神的家。
“一个月前我也失眠”
“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我想是体力不比从前了,还有就是我连续熬了几天夜。”
“那你现在好了吗?”
“现在好了,我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放下手上一些事情开始调养身体,上营养课,按摩,吃纽崔莱的营养品,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凑效,反正现在是好了”
“你等下,我记一下”
在聊治疗失眠的问题前,我也说“你等一下,我记一下你那个蒜香烤排骨的做法”我掏出纸笔。
“你要做几人份的?”
“一人份”
她木讷了两秒钟,宽容地说“你很喜欢吃肉吗?”
“是啊,还喜欢做,做菜是一种创作!”。
她安奈不住内心的欣喜“我也是无肉不欢哎!”—她找到了知己!
声音太大,周围人顿时目光注视这两个无肉不欢的女人,提醒我们这是一个健康主题的party。
不出所料,接下来开始聊感情婚姻的话题,她说的肺腑之言我没有记录,但是记在了心里,我发现故事听多了并不会让人更省明和勇敢,而是更手足无措和举步不前,虽然故事还没有在自己的人生里上演(为什么有这么多不尽人意?)
我要在这里说什么?回到开始,安妮宝贝笔下的人物,现实生活中有。没有她写得那么绝对,但是至少这一群特别的人在漫长的人生境遇里比较疏离和孤单,有时候会滔滔不绝,但更多时候不知道说什么,和对谁说,但某一个时刻,他们却觉得自己的生命比别人更掷地有声且更丰盛。
我怀念那本《二三事》,它记载了流年时光里的爱与恨,青春的疼痛和眼泪,无法读懂的安妮,和我们自己。多年辗转不定,我不知道它此刻被我遗失在了哪里,里面写下的铅笔字迹是否还清晰。
哦,对了,这个女子也叫安妮,很巧。
第二天她打来电话,说她昨天说的只代表个人观点,担心我给广播出去,又说在读费雷泽的《金枝》,问我有没有读过,God,现在怎么会有人读这本书(她的裙子也是十几年前的)我第一反应是我在穿越,一秒钟之内回到几年前—-这些年,没有人和我谈过这美好年龄里读过的书,瞬间让我觉得有一种时间流逝的伤感,我说不出那种感觉,就好像多年前爱过的人和事,再谈起,难免觉得恍若隔世,渐行渐远。
但是我也有一种活在传奇般中的安慰,愉悦的安慰,流光溢彩就发生在普通的每一天,村上春树说,写故事如同审视人生,最重要的不是怎么写而是尺度,这一刻,我似乎有点懂了他说的意思,在这个高科技的地方,这个时间,有两个人在傍晚的电话里聊过这本老书,作古的老费雷泽或许也同样,得到了他的安慰。
##PS:关于《金枝》
“弗雷泽的《金枝》是人类文化史上最伟大的著作之一,它出自我们时代最伟大的学者之手。阅读该书不仅可以分离人类文明跋涉的冒险之旅,而且可以拓展我们对自己同类的同情和理解。此书值得阅读和反复阅读。” ——阿什利·蒙塔古教授
伴着由祖上而来口耳相闻的“金枝”传说,伴着年年相随的“狄安娜祭仪”,先民在自然压抑之下的恐惧,以及在仪典中娱神虔敬的静穆所挥发出特有的人文精神楚楚动人、拳拳可掬。 那仪式中人为的真实和由此蒸腾的人文情致是怎样的共生共携?人类祖先们是怎样地在他们的特有行为中巢筑起自己的精神家园?那浮现于外的巫术行为与深纳于内 的情愫是怎样地“交感”(sympathetic)作为?这,便是弗雷泽所要寻找的“金枝”;这便是被T.S.艾略特强调的“一部深刻影响我们这一代的著作”。
弗雷泽是真正循着“金枝”神话遗迹,在它的“积存库”——仪式里步履蹒跚。弗雷泽伟大工作的贡献在于他以一种特殊的表现方式将现代神话诗学的想象传达出来。”更重要的是,“《金枝》提供充足的文本资料让读者相信原始人的生活深深地为春天以及生命律动仪式所浸润,这些生命、生长和生产的仪式成为了后来神话学研究的滥觞和中心活动。”(我好喜欢这个评价和描述!深深地为春天以及生命律动所浸润!!)即使在今天, 我们从所谓的生命的“通过仪式”(the passage of life)和再生仪式(rebirth ritual)中仍可清晰地洞见弗雷泽的影子和原型的力量。它与文学家笔下的生命体何其相似。让我们再品味一下莎士比亚的不朽剧作吧:《配力克里斯》里的隐士萨利蒙使泰莎复活;《冬天的故事》里阿波罗命运的神谶,那料峭的激情和悲剧与一年一度动植物的再生及仪式;《辛白林》中的太阳崇拜和预言; 《李尔王》头戴的野草帽在暴风雨的旷野中再生出“另一个李尔”与耶稣头顶棘刺之冠死而复活如出一辙。 这种对生命景观的描绘和对生命循环强烈的潜意识的企盼指示出人类文化的另一种“实在”——精神实在。
##作者简介 Tanya, 曾任FM92.3湾区新城中文电台<汤雅读书室><晨间新闻>主持人、制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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