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ction A
##潮汐森林
##作者:落尘笼
首先,这不是一篇小说。因为没有小说会像这一篇一样凌乱。至少小A没读到过。你将要读到的文字们,它们聚在一起的本质更类似于一场凌乱的又无序的潮汐。虽然它会在退潮以前,一直以它内在的节奏,向着它上方渺小的的引力奔涌。它也终会回归静止,退回到它该有的领域,如一切都没发生过那般,如它是虚构的那般,静静地落在小A和你我的生活之外。
先说说小A吧,也就是我们的主人公。小A的名字,据说是来源于A这个字母的天然引力,或曰气场。“像宝塔一样尖利,像等级一样森严,像明天一样稳重。充满诱惑。”这是小A的原话。你于是会问到一些问题。譬如明天为什么是稳重的,或者昨天是不是稳重的之类。很遗憾,小A也不知道答案。小A只是从直觉里掏出了这样一些比喻,顺理成章得甚至不需思考。这很符合记忆中小A说话的风格。
打可以记事时起,小A就有了一个姐妹。我们可以叫她为小Z。小A和小Z共享玩具,又共读童话。他们如此相似,甚至同样喜欢闻书页油墨的味道,以至于每当收获一本新书,这孩子二人就会不约而同地闭上睁了一日的疲惫的眼,恍如从灰尘里探出头那般地,深深地,深深地,在书页的缝隙里呼吸,仿佛那里面藏着一座森林。那新鲜的味道穿过他们敏感的鼻腔和精密的大脑神经,指引着他们去往被光合作用和蒸腾作用照亮了又净化过的空间里。是的,毫无疑问,那就是一座森林。
夜幕降临的时候,小Z会和小A一起躺在他们狭窄的小床上,看屋子的天井上悬挂的那些沉甸甸的葡萄藤。天一黑,那些葡萄便会发出像月球一样神秘又迷人的微光。然而,虽然他们都有着好奇如松鼠的本性,却又都不约而同地不去细看那些晶莹的发光体。因为他们很清楚地,比葡萄本身都清楚地知道,每一颗葡萄的里面,都藏有一个完整的小宇宙,就和天文学的书上看到的宇宙一样,却又比那些天文学的书籍里所描绘的宇宙更加森严,精细,和多样化。他们知道得那么清楚,以至于小A和小Z在第一次去天文馆的时候,觉得一点都不惊讶。
嘘–。倒是你,别那么惊讶。这只是小A和小Z一起度过的很多个平凡的夜晚中的一个而已。不要为了任何事打破夜晚和孩子们的平静。你看,这样的夜晚,平静得连世界都在酣睡。
你问到他们吵不吵架,我也就认真地回忆了起来,直到斯特里昂的线球指引着我,找到了他的所在。
是的,在我所知道的绝大多数时候,小A和小Z是安静地,默契地相处的。他们无比亲密地长大,打从记事时候就在一起,也因此拥有了不用交流,便可知会彼此的默契。他们的默契是如此笃定,以至于只有极少数时候,争执会成为他们沉默生活的调味品。也只有在那样极少数的时间里,他们会开始对话。比如,这样的时候:
你为什么要把爸爸最好的袜子剪破,就为了给那只该死的娃娃做一件又丑又臭的泳衣?你以为你的手很巧吗?而且就因为你的愚蠢,我也要跟着你被骂。这简直太可恨了!
我们的小Z正在气势汹汹地数落着小A。
得了吧,现在才来说这些,刚才你干嘛去了?不在我去拿那只爸爸的袜子的时候阻止我,也没见你在我去拿剪刀的时候说什么。马后炮什么的就最好闭嘴!
小A毫不客气地回击道。
你!哼!我再也不要和你玩了!
小Z涨红了她气鼓鼓的小脸,眼看就要落泪了。
不玩就不玩!你以为我很喜欢你这样的跟屁虫吗?
小A干脆直接哭了起来。
然而,就和所有儿时的伴儿一样,吵得多厉害,和好得也就多快。于是,一小时后,小A和小Z就忘了刚才的不快,又在一起亲密无间地玩耍了。
更多的时候他们是站在同一战线的。尤其是在对抗共同的外敌,譬如父母的时候。
小Z会帮着小A圆谎。如果妈妈问,你看到爸爸的袜子了吗?或者爸爸问,你把我的袜子拿哪儿去了?
没有啊。袜子?什么袜子?
小Z便会这么心虚地对妈妈或爸爸说,哪怕她知道小A连一点也不会为她的如此义举所感动。
总之,就这样,小A总算是和小Z愉快地,相安无事地,跨越了他们共同的童年和父母,相亲相爱地长大了。
他们长到了大约中学的年纪。中学发生了什么呢?中学的小A,和所有那个年纪的中学生一样,开始以生活的任何其他方面为代价,在应试教育的体系里不要命的学习,或者复习起来,除了偶尔的偶尔,那青涩和偷偷摸摸的一两场恋爱以外。其他的内容简直不值一提。
后来呢,后来小A长到了大学的年纪,也就和所有那个年纪的大学生一样,开始在大学里混日子,考试之前泡泡图书馆,考试完了滚回家在父母的伺候与唠叨下度日。除了偶尔,那堂堂正正又平平常常的另一两场恋爱一样。其他的内容,比中学更不值一提。
再后来呢?你问道。小A现在工作了没?成家了没?有娃了没?彻底和所有的其他人一样了没?
没有。我说。和很多小A那个年龄的人一样,试过几份工作,却始终没有一样干到超过半年。小A目前待业。小A也没有成家,连谈恋爱都没有在。更别提有娃。
那小Z呢?你又问。小Z现在怎么样?她还是小A的那位相亲相爱的姐妹么?
我微微一笑。说道小Z。我最近刚联系上小A。好久不交流所积累起的生疏刷地拉起了防线。所以对话全程,我们都只是简单机械地寒暄着我们各自不怎么值得一提的,平淡如水的生活。然而我们都只字未提小Z。就仿佛小Z从来也没有存在过一样地默契。当然啦,不用怀疑,我并不认识小Z。我对小Z的所有认知均来自小A。
在寒暄着的时候,我又感觉到小Z也许是死了的。至于什么时候死的,我没问小A。我却于无形之中一点点抓到了这个事实。我看到小A的眼神里黯淡着一个人的那种死寂。是如死水一般的死寂。生动的小Z不在那里。
你说没关系啦,兄弟姐妹最终都是要长大成人,拥有各自的生活的,这也并不是什么很奇特的事。我个人表示赞同。
然而小A曾经在谈恋爱的间隙里如自言自语地嘀咕过一句,谁都没有小Z好。小A也吐出过另一句类似于,如果那人像小Z一样,两个人就不会分手,之类的话。可见小Z对小A的重要性,有时会影响小A的恋爱,甚至以后的成家。
你说兄弟姐妹又不能恋爱成家。
小A当然是知道的。也许只是小Z太好了,好到小A和任何他人交往,都会觉得少了什么。更可能的是,小A只是在抱怨小Z从来没在这些事情上劝过或者帮助过她落难的同胞,不论是恋爱,还是工作,更别说更大的人生。这作为打记事起就形影不离的好姐妹,又似乎是失职的。
这些证据让我更加确切地断定了,小Z已死这个结论。
故事到这里,已经可以落幕了。这毕竟是一个和平的年代。
然而,我忽然又想起,我忘了告诉你的一个重要信息。小A是一个和所有政策性的独生子女并无二样的,独生子女。独享父母的宠爱,又独担父母的期待。于是,为了弥补自己没有兄弟姐妹的缺憾,打生下来可以记事时起,小A就有了这么一个姐妹。也就是我们的小Z。
我对你的惊讶表示理解。小A也是。
你如我所料地,尴尬地转移了话题。你问小A,你是为什么叫小A来着?
哎呀,我没跟你提过吗?小A顿了顿,旋即认真又笃定地,对你绽开一脸连我也没见过的,如满月般皎洁,又如弦月般有弧度的微笑。因为我父母想让我做最好的那一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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